欽定四庫全書｜易原就正卷十二

邢臺包儀撰

說卦傳

昔者聖人之作易也，幽贊于神明而生蓍。

此夫子追論羲皇作易，制為揲蓍求卦之始也。神明，天地之主宰運用而不可測者。昔者聖人之作易也，設使有易而無蓍，易何為乎？乃聖人盛德在躬，和平之氣充塞兩間，有以默助夫化育之功，而靈秀鍾於草木，幽贊於神明，而生蓍矣。百莖長丈，要知神物非神明不生，神明非聖人不能贊。故蓍之生也，不容不歸功于聖人之幽贊，而聖人之易，亦自此而有制用之法矣。

參天兩地而倚數，

有蓍則有數，數何倚而起乎？朱註詳矣。蓋數法雖裁於聖人，實天地之自然而然者也。

觀變於隂陽而立卦，發揮於剛柔而生爻，和順於道德而理於義，窮理盡性以至於命。

有數則有卦，卦何自而立乎？有卦則有爻，爻何自而生乎？同是奇耦也，以太少之純雜而言為隂陽，以老少之動靜而言為剛柔。卦不有純雜之異乎？故觀變於隂陽而立卦。爻不有動靜之分乎？則發揮於剛柔而生爻。此卦爻所由成，皆成乎參兩也。然卦爻既成，而卦爻之中，人之所共由者道也，人之所同得者德也，道德之行而宜之者義也。道德與義，合之則為理，賦之則為性，而性理之原則命也。易則和順於道德而理於義，窮理盡性以至於命。朱註詳矣，作易之功大矣哉！

右第一章

昔者聖人之作易也，將以順性命之理，是以立天之道曰隂與陽，立地之道曰柔與剛，立人之道曰仁與義。兼三才而兩之，故易六畫而成卦。分隂分陽，迭用柔剛，故易六位而成章。

觀於倚數之立卦生爻，由道德與義而窮理盡性至命也。可以知昔者聖人作易之本意，欲人即數以求理，理具於性而原於命。人生以後，拂性而逆命者多矣，將以順性命之理乎？性命之理莫備於天地，人不觀之天乎？天之為天也，蓋有道焉，所以立者隂與陽也。不觀之地乎？地之為地也，亦有道焉，所以立者柔與剛也。不觀之人乎？人之為人也，亦有道焉，所以立者仁與義也。此皆性命之理也。而易何以順之？順之於卦爻之中也。統觀夫卦，三畫已具三才，又兼三才而兩其畫，不兼不兩，豈三才之道有體有用乎？故易六畫而成卦，性命之理順於一卦之中矣。析觀夫爻，初、三、五陽位也，二、四、上隂位也，分隂分陽矣。乃時以柔居之，而位有當否，即時以剛居之，而位亦有當否，迭用剛柔矣。不分不迭，豈三才之道有經有緯乎？故易六位而成章，性命之理順於六爻之中矣。若人也，秉隂陽之氣以間生，肖剛柔之質以有形，具仁義之德以成性，仁陽義隂，仁體剛而用柔，義體柔而用剛，兼兩分迭無不備，可不於易也而順其性命之理乎？右第二章。

天地定位，山澤通氣，雷風相薄，水火不相射，八卦相錯。

易順性命之理，三才兼兩，六位分迭之妙如此，而其實皆八卦之妙也。羲皇畫卦，設使有橫圖而無圓圖，則乾坤別而不交，六子亦有合而有離。自橫圖而圓圖，天南地北，而天地間之山澤、雷風、水火，未有不對待而相資者也。故八卦相錯而成六十四卦，大橫圖亦如其小橫圖，大圓圖亦如其小圓圖也。邵子所謂先天，詳見次序方位四圖說。

數往者順，知來者逆，是故易逆數也。

然圓圖雖對待，自復、姤而觀之，皆從中起，不有數往知來之異，左順右逆之分乎？此卦氣之所以運行也。自乾、兌、離、震、巽、坎、艮、坤而觀之，卦畫之所以生，皆知來者也。是故易逆數也，豈特順性命之理而已哉，又為知來之書也。

右第三章

雷以動之，風以散之，雨以潤之，日以烜之，艮以止之，兌以說之，乾以君之，坤以藏之。

羲皇既有圓圖，而復有方圖者，何也？圓者天之道，方者地之道也。始震、巽而終乾、坤，圓圖從中起，方圖亦從中起。從中起者，何也？萬事萬化生於心也。故震、巽生物，坎、離長物，艮、兌成物。乾、坤統六子而妙造化之生成，六子所以致用，歸其功於父母乎！詳見六十四卦方圓圖說。

右第四章

帝出乎震，齊乎巽，相見乎離，致役乎坤，說言乎兌，戰乎乾，勞乎坎，成言乎艮。

邵子所謂後天也。文王何以取先天圓圖而更置之？詳見文王八卦方位圖說。此則五行之生序不紊，成于土而得所止，所以象一歲之運也。統御之謂君，主宰之謂帝。天地之造化，不有所以主宰者乎？帝之乘氣機而出者，必自動始，非出乎震耶？出則齊，雖入者亦出矣，非齊乎巽耶？齊則見，相見則相麗，雜者麗也，非相見乎離耶？相麗則各盡其力之所能，以其順也，非致役乎坤耶？致役者必說，說莫說于兌，說不言乎其兌耶？說而不已必戰，有生成而無肅殺，非天道也，戰則戰乎乾。戰而不已必勞，有肅殺而無休息，亦非天道也，勞則勞乎坎。勞則成矣，成則止矣，顯仁所以藏用，富有所以日新，是收成之功，即開成之端也，成不言乎其艮耶？一歲之運如此，亙萬古而無殊，後天圓圖妙矣哉！

萬物出乎震，震，東方也。齊乎巽，巽，東南也。齊也者，言萬物之潔齊也。離也者，明也，萬物皆相見，南方之卦也。聖人南面而聽天下，嚮明而治，蓋取諸此也。坤也者，地也，萬物皆致養焉，故曰致役乎坤。兌，正秋也，萬物之所說也，故曰說言乎兌。戰乎乾，乾，西北之卦也，言隂陽相薄也。坎者，水也，正北方之卦也，勞卦也，萬物之所歸也，故曰勞乎坎。艮，東北之卦也，萬物之所成終而所成始也，故曰成言乎艮。

此即上節之意也。因帝不可見，舉萬物以証之耳，文義自明。但震、巽、離、乾、坎、艮皆以方言，而兌言時，坤言地，坎又言水，離又言明者，何也？離明言德，八卦之德可推也；兌秋言時，八卦之時可推也；坤地坎水言象，八卦之象可推也。而且坤西南而不言者，土之用不止西南也。又坤於帝言致役，于萬物言致養者，坤，臣道也，亦母也；帝，君道也；萬物，子也。君之于臣則役之，母之于子則養之。隂陽相薄者，自巽隂用事，歷離、坤而至兌一隂，乃外見矣，乾陽豈容之哉？相薄則不得不戰，寓生機于殺機之中，所以為貞元之本也。右第五章。

神也者，妙萬物而為言者也。動萬物者萬疾乎雷，撓萬物者莫疾乎風，燥萬物者莫熯乎火，說萬物者莫說乎澤，潤萬物者莫潤乎水，終萬物始萬物者莫盛乎艮。故水火相逮，雷風不相悖，山澤通氣，然後能變化，既成萬物也。

主宰謂之帝，帝之妙用謂之神。既盡也，觀夫羲文先天後天之圖，莫不以為先天體也，後天用也。分而言之，則似乎文王無體，羲皇無用，而不知乾坤之有六子，功不必自己出，而六子之彼此相須，合一不測，又不謂之帝，而謂之神。何言乎其神也？雖不離乎物，亦不倚于物，妙萬物而為言者也。然則于何見其妙？萬物之動而萌也以雷，萬物之撓而散也以風，火燥而物堅凝，澤說而物充足，水潤而物滋息，亦艮之有終有始，而物乃歛實舍生也。後天六子之功如此，而實本于先天之對待，然後能彼此相濟，變變化化，既成萬物也，不皆神之所為乎？後天六子之妙，適以成先天六子之妙也。先天後天，二而一者也。

右第六章

乾，健也；坤，順也；震，動也；巽，入也；坎，陷也；離，麗也；艮，止也；兌，說也。

先天後天之妙如此，皆八卦之德為之也。朱註以為此言八卦之性情，何也？性存于內而情發於外也。右第七章

乾為馬，坤為牛，震為龍，巽為雞，坎為豕，離為雉，艮為狗，兌為羊。

卦德如此，可以即卦德而言卦之象矣。朱註以為遠取諸物，蓋自本象之性情，推遠而類取之耳。若人也，失健順之性，拜馬牛之下風，無止說之德，真犬羊之不若矣。其他亦可以類推。

右第八章

乾為首，坤為腹，震為足，巽為股，坎為耳，離為目，艮為手，兌為口。

此則因物之象而取象于人也。朱註以為近取諸身，可以知人之一身皆易矣。

右第九章

乾，天也，故稱乎父。坤，地也，故稱乎母。震一索而得男，故謂之長男。巽一索而得女，故謂之長女。坎再索而得男，故謂之中男。離再索而得女，故謂之中女。艮三索而得男，故謂之少男。兌三索而得女，故謂之少女。

八卦取象於人身，亦可取象於男女矣。雖男女凡物皆有，而天地間人為貴，故取二老為父母。得乎乾之道者成男，得乎坤之道者成女，長、中、少有倫有序，則震、巽、坎、離、艮、兌為六子矣。說見文王八卦次序圖右第十章。

乾為天，為圜，為君，為父，為玉，為金，為寒，為氷，為大赤，為良馬，為老馬，為瘠馬，為駁馬，為木果。

八卦之取象于人物既然，則經文之即其義而廣之者，正不可勝紀也。試觀夫乾之象，純陽至健為天矣。天體圓而無端則為圜，六子皆其所統則為君，萬物皆其所始則為父。乾德之純粹為玉，乾德之剛堅為金。乾在後天位西北，于時則冬也，冬不寒耶？寒極則水凝而為氷。乾在先天位南方，于時則夏也，陽色赤，盛極不大赤耶？乾，健也，馬也。健之最善為良馬，健之最久為老馬，健之最堅為瘠馬，健之最猛為駁馬。陽體圓實為木果，終之以木果者，生生而不已也。荀九家有為龍、為直、為衣、為言。

坤為地，為母，為布，為釜，為吝嗇，為均，為子母牛，為大輿，為文，為衆，為柄，其於地也為黑。

進觀夫坤之象，純隂至順為地矣。萬物資生則為母，時動闢而敷施為布，虛而能容為釡，靜翕收藏為吝嗇，賦形有定為均。坤，順也，牛也，順極則為子母，牛厚而能載為大輿。卦畫之偶，燦然有章，非文耶？偶畫乏多，森然不一，非衆耶？物之載也，必有所以持之者，不為柄耶？其於地也為黑，北方純隂之正色也。

荀九家有為牝、為迷、為方、為囊、為裳、為黃、為帛、為漿。

震為雷，為龍，為玄黃，為旉，為大塗，為長子，為決躁，為蒼筤竹，為萑葦。其於馬也，為善鳴，為馬足，為作足，為的顙。其於稼也，為反生。其究為健，為蕃鮮。

再觀夫震之象，一陽動乎重，隂之下起也。起于地者為雷，起于淵者為龍。乾坤始交而有震，天玄而地黃，非玄黃耶？陽氣始施則為旉，萬物畢出為大塗，一索得男為長子。隂躁在上，陽進必決，非決躁耶？震，東方也，其色青，陽雖穉而質則堅。蒼筤，幼竹滋引而東生，非蒼筤竹耶？下陽實而上隂虛，下本實而上幹虛者，荻蘆也，非萑葦耶？乾為馬，震得乾之初畫，其於馬也，二隂上折，馬開口而鳴也。一陽下動，馬蹄懸而馬也。陽動而健，馬騰然而作也。二隂在上，一陽圓明，色白而質文，猶馬顙之有的而可觀也。乾之初陽，生生之機也。帝出乎震，稼穡之始也。陽反動於隂之下，猶萌芽先根而後上長也。其于稼也，為反生，陽長必終于乾而後已。其究也，不為健耶？至于健而陽氣盛極矣，則萬物之生，有不滋蕃而鮮潔者乎？

荀九家有為玉、為鵠、為鼓。

巽為木，為風，為長女，為繩直，為工，為白，為長，為高，為進退，為不果，為臭；其於人也，為寡髮，為廣顙，為多白眼，為近利市三倍；其究為躁卦。

再觀夫巽之象，巽，入也。物之善入莫如木，氣之善入莫如風，不為木為風乎？一索得女為長女，巽德之制也。糾木使直者繩，引繩制木者工，不為繩直為工耶？少陽之卦而隂先之，隂本黑而陽制之，則為白矣。風無限地則為長，木可參天則為高。隂為主而性多疑，不為進退不果耶？陽氣外達而上行，隂折下垂而內入，非臭耶？陽屬氣，隂屬血，其於人也，血不上升則寡髪，陽氣上盛則廣顙。白屬陽，黑屬隂，一隂二陽，則又為多白眼矣。陽主義，隂主利，巽近離，離數三日中為市，而三其數，非近利市三倍耶？其究也，隂長必終于坤，不又為躁卦耶？

荀九家有為楊、為鸛。

坎為水，為溝瀆，為隱伏，為矯輮，為弓輪。其於人也，為加憂，為心病，為耳痛，為血卦，為赤。其於馬也，為美脊，為亟心，為下首，為薄蹄，為曳。其於輿也，為多眚，為通，為月，為盜。其於木也，為堅多心。

再觀夫坎之象，水內明而外暗，坎內陽而外隂。水之所行者溝瀆也，流而不盈，非為水為溝瀆耶？陽匿隂中，韜晦不露，水或隱而或伏，不又為隱伏耶？陽在隂中，抑而制之為矯輮，而矯輮之所成，不又為弓輪耶？坎，陷也，以其險也。陽陷隂中，內險不寧，其于人也為加憂。且坎體之中，實心為物累而病矣，耳為物壅而痛矣。火，氣也；水，血也。於八卦之中，宜乎其為血卦矣。得乾之中畫而為血卦，不亦赤乎？既得乾之中畫，乾為馬，其於馬也，則陽明在中為美脊，剛猛在內為亟心。上畫柔則馬首不昂也，下畫柔則馬蹄不厚也，不又為下首為薄蹄耶？首下蹄薄，則行不進而為曳矣。坎本坤體也，坤為大輿，坎不亦有輿象耶？然而險且阻矣，其於輿也為多眚。坎水之性流，不為通乎？坎水之精凝，不為月乎？陽為隂所攫而匿之，竊而善藏者盜也，不又為盜乎？五行各有所生，乃坎水生大而剛在中，其於木也為堅多心。

荀九家有為宮，為律，為可，為棟，為叢棘，為狐，為蒺藜，為桎梏。

離為火，為日，為電，為中女，為甲胄，為戈兵。其於人也，為大腹，為乾卦。為鼈，為蟹，為蠃，為蚌，為龜。其於木也，為科上槁。

再觀夫離之象，火內暗而外明，體隂而用陽，離內隂而外陽矣，不為火耶？火之精為日，火之光為電，再索得女為中女。離陽在外，甲胄之外堅也。離火炎上，戈兵之上鋭也。火從人，有人象焉。隂在內而中虛，其於人也為大腹。水濕潤，火乾燥，則於八卦之中為乾卦。內柔性靜則為鼈，外陽性躁則為蟹。離，麗也，隂麗陽也，物之善麗則為蠃。離，中虛也，物之中虛則為蚌。有文明之象焉，不為龜乎？離既為火，惟木生之。木生火而中虛，則必上槁，其於木也為科。上槁科，即盈科之科也，空也。

荀九家有為牝牛。

艮為山，為徑路，為小石，為門闕，為果蓏，為閽寺，為指，為狗，為鼠，為黔喙之屬。其於木也，為堅多節。

再觀夫艮之象，隆起於坤地之上而剛突者，不為山耶？一陽橫平，猶山上之蹊徑也，為徑路；一陽峻立，猶山上之拳石也，為小石；一陽高駕於上，二隂對峙於下，上實下虛，出入可通者，非門闕耶？一陽在上，猶木之果也；二隂在下，猶草之蓏也，不為果蓏耶？艮，止也，閽者止入，寺者止出，不又為閽寺耶？人之止物者，指也；物之止物者，狗也。以剛之在前者而象之，鼠剛在齒，鳥剛在喙，則為鼠、為黔喙之屬矣。山不有木乎？木有堅而多節者，剛在外，其於木也，為堅多節。荀九家有為鼻、為虎、為狐、

兌為澤，為少女，為巫，為口舌，為毀折，為附決，其於地也為剛鹵，為妾，為羊。

再觀夫兌之象，坎水而塞其下流則為澤。三索得女為少女。兌，說也，說神者為巫，說人者為口舌。兌，正秋也，金氣肅殺，蕃鮮之屬毀折矣，果蓏之屬附決矣。兌得坤之上畫，有地象焉，二陽在下而一隂在上，猶土之下堅剛而上濕鹵也。其於地也為剛鹵，於人則柔媚而少賤為妾，於物則內剛而外柔為羊。

荀九家有為，常為輔頰。

右第十一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