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周易上經(jīng)】第7卦-師卦?地水師卦（坎下坤上）－（清）連斗山撰《周易辨畫?卷五》

周易辨畫卷五

潁川連斗山撰

師卦：?【坎下坤上】

訟卦各爻皆以有爵位者言，乃諸侯相爭之象。此卦序于訟後，乃諸侯爭誅之象，非泛言命將出師也。証之武王伐紂尤合，故彖傳曰可以王矣。

師：貞，丈人吉，無咎。

此卦下坎上坤，九二一陽居下卦之中，前後五陰以次排列，有主將居中、衆(zhòng)兵布陣之象，故名師。古者聖王在上，興師以征不服，是征者所以正人之不正也。然正人先在正已，九二居位不正，必興役動衆(zhòng)，以仁義之心行征討之事，使已正而人亦無不正，乃可謂貞，乃可謂丈人【李鼎祚引子夏傳作大人，似不必】。夫師，兇危之事也。以兇危之事而謂之貞、謂之丈人，則兇者化，危者平，天下歸心而吉，暴除民安而無咎矣【九二中而不正，故宜貞。能貞則為丈人，為顯比之五，亦覆卦也。觀夫子彖傳置丈人二字不釋，于釋師貞下即接能以二句，分明即以王字屬丈人，非閒文也】。

彖曰：師，衆(zhòng)也。貞，正也。能以衆(zhòng)正，可以王矣。剛中而應(yīng)，行險而順，以此毒天下而民從之，吉又何咎矣【王，如字。毒，徒篤切】。

卦名。師者，周官五人為伍，積之至于二千五百人為師，言其人之衆(zhòng)也。又曰貞者，貞，正也。言用師者，以已之正，正人之不正也。卦中九二，師之主也。若能用所有之衆(zhòng)，內(nèi)以正乎已，外以正乎人，使天下胥歸于正，則反師為比，即以建國親侯而為王，蓋亦可矣。彖于師貞而稱以丈人，又何疑焉【補(bǔ)此方明】。其曰吉無咎者，卦體九二剛中，威德足以服衆(zhòng)，而又上應(yīng)乎天心【五為天位】。卦德震行坎險【互震為足，故曰行】。征伐所以除殘，而實(shí)下順乎人意，此何如之德體也者。人若能以此德體痛苦天下之生靈，而有事于師【此字指剛中二句。毒本訓(xùn)痛、訓(xùn)苦，乃坎為心病之象。若作害字解，似反費(fèi)斡旋】。民以為將拯已于水火之中，其誰不尊之如元后、親之如父母而從之，吉不待言，而況于咎乎？

象曰：地中有水，師；君子以容民畜衆(zhòng)【畜，許六切】。

坎下坤上，地中有水，乃地下有水。無處非地，即無處非水。以地之廣大，而水足以涵蓄之，猶兵之衆(zhòng)多，而將足以統(tǒng)帥之，故象師。君子體此以容民畜衆(zhòng)。其無事而生養(yǎng)也，則五家為比，五比為閭，四閭為族，五族為黨，五黨為州，五州為鄉(xiāng)。其有事而調(diào)發(fā)也，則五人為伍，五伍為兩，四兩為卒，五卒為族，五族為師，五師為軍。耕則為民，戰(zhàn)則為兵。兵在民中，亦如水在地下也。

初六，師出以律，否臧兇【否，方有切】。

此爻以出師之始言，上爻以告捷之終言。若以人言，則以柔居剛，又在下位，固非以律之人，亦豈失律之人哉？律為樂律，截竹而吹之，陰陽各六，以正五音之高下，而總謂之律【震為竹，故取此象】。萬物皆本于黃鐘，是為律。元初主地下黃鐘之律之象?？贾芄偬珟熤殻瑘?zhí)同律以聼軍聲而詔吉兇。宮則軍和，士卒同心；商則戰(zhàn)勝，士卒強(qiáng)；角則軍擾多變，失士心；徵則將急數(shù)怒，軍士勞；羽則兵弱少威。故師出之始，當(dāng)吹律而聼之，以審其音之善惡【《左傳》：晉人聞有楚師，師曠曰：吾驟歌北風(fēng)，又歌南風(fēng)，南風(fēng)不競，多死聲，楚必?zé)o功。杜註云：歌者，吹律以詠八風(fēng)。此以樂律而決吉兇也】。善則進(jìn)，惡則止，此兵之所以有勝而無敗也。若不察其音之善惡，而惟恃其甲兵土地之強(qiáng)，縱使攻擊之法克善而臧，而得失之理未明，亦必有敗績之兇【此爻不正否兇，有當(dāng)正意】。前以此卦為武王伐紂之事，不但其理其象可通，參之他說，亦實(shí)有合者。史記律書曰：六律為萬事根本，其于兵械尤重。武王伐紂，吹律聼聲，推孟春以至于季冬，殺氣相并，而音尚宮。據(jù)此，則此爻非伐紂之始事歟？

象曰：師出以律，失律兇也。

律者，天地之元音，聖王之功德昭焉，況臨戰(zhàn)之勝負(fù)乎？故出師必以之。若違律而行，必致喪師辱國，是以兇也。

九二：在師中，吉，無咎。王三錫命。

古者制軍之法，二千五百人為一師，五師為一軍，蓋萬有二千五百人焉。卦有五陰象，五師，一軍之?dāng)?shù)也，故總名為師。師中者，五師之當(dāng)中。所謂中軍，乃主帥所居，以統(tǒng)制五師者也。茍非其人，則德不足以服人，威不足以御衆(zhòng)，安能吉而無咎？今九二以一陽統(tǒng)衆(zhòng)陰，所謂丈人也。當(dāng)此天人交迫之際，上應(yīng)天意，下順人心，而在于其中，則運(yùn)籌帷幄，自足以決勝于千里而吉。而且誅君弔民，更無有窮兵黷武之咎。然猶恐非常之原，黎民所懼，故王在師中，又三錫其命，以昭示于天下焉【陽為君，互震為帝，王之象。震為雷，錫命之象】。此似武伐紂未即位之事。按書泰誓：惟十有三年春，大會于孟津。王曰：嗟！我友邦冢君，越我御事庶士，明聼誓。惟戊午，王次于河朔，羣后以師畢會，王乃狥師而誓。時厥明，王乃大巡六師，明誓。此非王在師中，三錫命之實(shí)徵歟？

象曰：在師中吉，承天寵也。王三錫命，懷萬邦也。

在師中吉曰承天寵者，即泰誓曰天佑下民，作之君師，惟其克相上帝，寵綏四方也【天謂五位，承謂相應(yīng)】。王三錫命曰懷萬邦者，乃總括三誓，歷數(shù)紂惡之意，如罪人以族，官人以世，焚炙忠良，刳剔孕婦之類，皆命中懷萬方之實(shí)也【坤邦之象，五隂萬邦之象】。承天寵即剛中而應(yīng)乎天，懷萬邦即行險而順乎人。

六三：師或輿尸，兇。

三軍之命，係于主帥。主帥之權(quán)，貴于專一。今奉天討罪，正宜欽遵節(jié)制，戮力同心。六三以柔居剛，才弱志強(qiáng)，必然不受約束，有衆(zhòng)主之意，是輿尸也【三，互坤為衆(zhòng)為輿，互震為主器，故象輿尸，傳云彘子尸之是也】。主帥者，若聼其如此，則令出二三，必有兇矣。此爻似武王師出誓衆(zhòng)之詞，非謂其必如是也。

象曰：師或輿尸，大無功也。

二為主帥，而三乃尸之，令不專一，行伍必亂，主帥安能成功？此衆(zhòng)主者所以有軍法之戮也【大謂陽，指九二】。

六四，師左次，無咎。

六四以柔處柔，歷坎入坤，于象為自險而夷，勞師暫息之地；于分為以臣近君，駐師入覲之時。其為師次也，亦固其所【春秋傳三宿為次】，乃兵家以右為尚。今觀其次也，退處五下，一似乎不尚右而反尚左，非確守乎師出以律之訓(xùn)者，曷能有是？謹(jǐn)畏如此，夫何咎？書武城曰：既戊午，師渡孟津。非次之謂乎？癸亥，陳于商郊，俟天休命。非左次之謂乎？夫武之抑抑若此者，斯時蓋猶有服事之心也。惟紂率其旅若林，會于牧野，然後有甲子之事耳，于武何咎哉？

象曰：左次無咎，未失常也。

以臣事君，天地之常經(jīng)也。今以臣伐君，疑于失其常，不知商惡貫盈，神人共憤，當(dāng)此猶左次而不敢進(jìn)，揆之臣道之常，蓋未失也，所以無咎。明夷內(nèi)文明而外柔順，以蒙大難，文王以之，此常道也。此爻變互離，依然明夷之象，故曰未失常。蓋武王左次之心，即文王服事之心也。

六五，田有禽，利執(zhí)言，無咎。長子帥師，弟子輿尸，貞兇【長、知兩切，下同】。

六五以陰柔居尊位，是為否德，忝帝位者取而象之，乃田中害稼之禽也【坤為地，田之象。五本下卦之二，原體離雉，禽之象。雉在坤中，田有禽之象】。卦中坤為衆(zhòng)，震為馬，坎為弓輪，于以獵而執(zhí)之，以聲言于天下【倒艮為手象，執(zhí)在震為聲象。言】，則天意順而人心悅，利莫大焉。夫有利者，每至于有咎，而茲并無之，若之何弗執(zhí)？雖然，執(zhí)之亦視乎其人。若為九二之長子【震為長子】，智深勇沉【坎為智，震為勇】。足以帥師，一戎衣以定天下，則得位得正而吉。如為六三之弟子【對陽爻言，則陰為弟子】，智短才疎。倘令之輿尸，必致亂軍令而干法紀(jì)，雖得位得正亦兇也【九二得正則居五，六三得正則止居三，故二吉而三兇】。前輿尸之兇，兇在九二，此輿尸之兇，兇在六三，觀小象自知。按此似武王方誅紂之事【此爻向以二為田，坎為禽，與象亦合。但二，丈人也，卦主也，方以為主，又以為禽，歷觀諸卦，從無有如此相左者。況一爻之中，上曰田有禽，利執(zhí)言，下又曰長子帥師，則是以二執(zhí)二矣，于義亦欠順】。

象曰：長子帥師，以中行也。弟子輿尸，使不當(dāng)也【當(dāng)如字】。

長子帥師者，以九二有剛中之德，以二中行于五中也【行字自互震取象】。弟子輿尸者，六三不中不正，若令之主事，是使之力不勝任也【當(dāng)皆作去聲，依韻川之，當(dāng)是平聲】。

上六，大君有命，開國承家，小人勿用。

此爻乃功成凱旋，封建諸侯之事，師之終也。二進(jìn)位于五方，執(zhí)言以除暴虐，故猶稱長子。至此則受命為天子矣，故直稱大君【陽為大，五為君】。有命者，命之開國，命之承家也【坤為文，命之象】。九進(jìn)居五，變師為比，有建國親侯之義。故功之大者，命之開國為諸侯，使有茅土之奉【坤為邑，開國之象】。功之小者，命之承家為卿大夫，使有采邑之榮【九進(jìn)居五，互艮為居，家之象。諸陰在下，承家之象】。受封之後，皆有用人之責(zé)，宜擇其賢能而用之，小人切不可用也【六為小，三人位，互艮為止，故曰勿用】。書大告武成，列爵惟五，分土惟三，建官惟賢，位事惟能，即此義也。

象曰：大君有命，以正功也；小人勿用，必亂邦也。

正功內(nèi)含開國承家意，正其功之大者，開之以國；正其功之小者，承之以家也。必亂邦乃申說小人勿用意，是逆慮封國之後，任用非人以亂邦，非當(dāng)下論功行賞之時，又不用小人也。